伏爾泰藝文沙龍 • 西洋古董古美術

行前，哥倫比亞的同學給了我一堆旅館名片，是她之前去巴塞隆納旅行時所蒐集的，她保證絕對便宜；真是盛意難卻，我知道台灣的國民平均生產毛額是哥倫比亞的好幾倍，但我們這二位台灣國民，卻消費不起這位哥倫比亞國民的住宿水準。

因為我們二位苦留學生離家赴歐不是來玩的!!(雖然依照目前網誌的寫作情形來看，是挺像的)所有的旅行經費必需來自法國政府的捐獻，她一年給我們多少房租補助，我們就只能花多少。至於為什麼法國政府要補助我們房租呢?因為法國是社會主義國家，住是人權，只是要你願宣稱你夠窮，房租補助對象是不分國籍的!!



進入巴塞隆納市區，拖著行李箱踏上最熱鬥的大街：拉爛白爛街(Las Ramblas)，所見的是滿坑滿谷的觀光客，其中，一位約二十歲年輕人驅身前來，一看就知道是來推銷民宿。

據這一位年輕人表示，他是美國人，原本預計在巴塞隆納旅行三天，但後來玩瘋了，決定拋棄一切，長期待下來，並以拉客貼補生活費。

經過我熟練的討價還價之後，殺到一晚40歐元的老闆跳樓價後，我們尾隨他轉入巷內，Jenny陪他上樓看房間，我在樓下看管行李…

三分鐘後，她一個人走下來搖搖手，我問了她是不是因為沒有私人衛浴，這是她的基本要求。

「對…二個房間共用一個私人衛浴，另一個房間就是住剛才那位年輕人跟一位年紀較大的法國人。」
「法國人?」
「我聽到他講法文。」
「說法文?他幹嘛說法文?」我記得年輕人是來自美國，法國人是對誰說法文呢? 
「喔，他喀葯喀過頭了。」
「喔…是這樣…那…真的不好，我們再去找找吧。」

 後來我們二位「拖行李客」(相對於背包客)經過許許多多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，看過許許多多的各級旅館，限於價格，仍徒勞無功。 之前，Jenny的毛毛同學給過我們一旅館地址，老闆說漢語，行前我們也以電話連絡過，但他堅持一晚40歐，他還拍胸脯保證，要找附有私人衛浴的，巴市不可能低於他的價格，但我死命不信，忙到後來，最終還是要屈服。 

循著地址走著，Jenny突然發現她認得路(還記得嗎?之前說過她是重遊的。)於是在她帶領下，我們走到該地址，這裏也是Jenny1998年造訪巴市所住宿的地方。她說，當年是位台灣媽媽經營的，她還有一位孩子會兼差當司機，送旅客去機場。

江山依舊在，只是掌櫃改，目前是一位看起來應該是印度移民在負責。我依然施展殺價大法，從45歐一直殺到38歐，他對於堅守最後陣線表現得極為頑抗，我只能禮貌地表示不滿，拖起行李轉身走人。

有沒有出來追人…有沒有出來追人…有沒有出來追人?答案是…沒有。但我們仍佇足於出口長廊，因為我們要開大門時，一位華人雙手提著大塊豬肉與各式蔬果剛好要入內，他說：

「你們提早到了啊?」啊! 這聲音我認得。

Jenny之前住的客棧在一樓，是台灣人當老闆，這幾年盤給這位印度人經營；這位華人則在同一屋子的四樓經營另一個客棧，他表示，他可提供和印度人相同價格，再低他也沒辦法了，但是呢，他接著口沫橫飛地介紹這裏的種種優勢，還亮出一堆留言，是過去房客寫下的讚語，我多看得懂，因為大多是中文。

我下了樓，準備與看守行李的Jenny討論軍情，她卻說：

「35歐。」「不，上面也是38歐。」

「已經降到35歐了；印度人剛剛看到那位華人出現，跑出來跟我說，35歐沒問題了。」這是什麼意思?這筆生意我做不成沒有關係，但絕不能落入對方的手裏嗎?

我轉過頭去，看到印度人不時探出頭來，笑容可掬地望向我們，我準備拖著行李向前，剎那間，華人老闆已一劍步從樓梯躍下，橫在我們與印度人之間，我停了動作。

是同行也是鄰居；是血淋淋的商場競爭對手，卻每天會在走廊相見；咬緊牙根把對方的客人搶過來，卻還要放鬆嘴角在共同晒衣場聊上二句；多年來的隱藏內心深處的怨尤，甚至二人原祖國之間的恩怨情仇，似乎就要在我們眼前這一刻要…爆…了…

二位老闆以西文進行一段不短的談話，內容不懂，沒有動手動腳與粗聲粗語，表情與語調卻是充滿不悅，我們最後低著頭，宛如做錯事的小孩，向華人老闆說抱歉，然後以最安靜的方式，將行李拖進房間。

我們選了Jenny在1998年住過的房間(也許吧，這幾間套房都長得一樣)，讓她得以重溫舊夢，只是此次是二個人住，我們把二個行李箱打間，就發現房間再也沒有剩餘的位置可以走人了，真的迷你得可以，而且廁所沒有門。

 
 

安頓好，出來登記住宿，印度人老闆填完資料把護照還我時，我瞄見他在表格上國籍欄填「中國」。

「不對，是台灣。」

也許是筆都收好了，準備要收錢了，他笑著回說：「這沒關係啦，哈哈。」

「有關係，是台灣。」

「只是填在這裏用的，哈。」

「是台灣，我是台灣人。」

他可能發現如果他不改的話，沒有人會付他房租，所以把登記表再拿出來，收起了笑容遞給了我。我用力地把中國畫掉，改填台灣，然後再還給他。

他見我這麼嚴肅，低頭看著我的筆跡一會兒，然後抬起頭，慎重地直視我說：

「我是巴基斯坦人。」